接下來的路程，比想像中要遙遠。

明明極目眺望，似乎可以看到天地相接之處，但仙舟朝東飛了很久，卻一直無法靠近，仍是維持著一段距離，給人一種永遠無法抵達的錯覺。

沿途所經之處，皆是灰白之色，或者是暗黯的灰色。

灰白的色澤充斥著蒼涼、枯澀的氣息，在這裏，生機遲遲未現，使它看起來比仙靈界的其他地方更荒涼。

不知不覺中，所有人都站在舷窗前，眺望著仙舟外的環境。

“聽說上古之時，極東之地充滿了生機。”西官小聲地說，“曾經目之所及，仙植密布，生機勃勃，仙靈力更是較之其他地方濃郁，是仙靈界中最富盛名的凈地。”

“確實如此。”其他三官紛紛點頭。

他們曾在一些流傳下來的傳說、記載中，聽說過上古時的極東之地。

據說上古時期的極東之地密林廣布，水澤密布，奇珍異寶無數，是仙靈界中難得的資源豐富之地，亦是世人眼中的尋寶之地。

神皇一族所在的天建神庭，更是很多生靈向往的凈地。

神皇一族是天生的培靈師，擁有使萬植生長的天賦神通，神皇一族所在之地，澤被四方，極東之地因為神皇一族而變成仙靈界中極為富饒之地。

歲月變遷，滄海桑田，隨著神皇一族的滅族、天建神庭消失，極東之地漸漸地變成一片荒地，是如今的仙靈界中有名的荒漠，極少會有生靈再涉足此地。

所有聽說過曾經的極東之地的仙人，都不由為此嘆息。

越是知道當年的極東之地的盛景，看到如今的極東之地，越為之心痛喟嘆。

“神皇一族……實在是可惜了。”

“可不是……”

四官的聲音極小，不過依然讓仙舟裏的其他人聽得分明。

師無命望著外面那失去生機的灰白世界，素來帶笑的眉宇間多了幾分難言的情緒。

仙舟以一種平穩的速度朝東飛行。

越是往東，眾人明顯能感覺到周圍的變化，這種變化並非是外面那沒有什麽生機的灰白色，而是天地之間的距離。

“你們有沒有覺得，這裏距離天很近？”師無命扭頭詢問。

小麒麟和小鳳凰擠在一個舷窗前，仰頭盯著天空，紛紛附和。

“啾~天和地確實變得很近。”

“應該是極東之地的地勢比較高，就像雲之巔一樣。”小麒麟奶聲奶氣地說。

兩只神獸都在雲海仙山的雲之巔待過，在雲之巔，他們也能感覺到天地仿佛變得極近，但那種近只是因為雲之巔的高度，和極東之地是不同的。

在極東之地，是整個世界仿佛與天銜接。

或者是天空往下傾倒。

兩者實在是太近，讓人有一種天地將要重合的錯覺。

天地初開之時，原本是一片混沌，隨著時間的演化，漸漸地分出天與地，天空變得無限高遠，地面無限寬廣，若是天地重合，將會是一場浩劫。

眾人心中隱隱有所領悟，卻又無法道出。

不知飛行多久，前方的天幕突然黑下來。

星子在黑色的天幕一顆顆亮起，因天地極近，那星空宛若橫亙在頭頂，伸手就能觸摸到。

日月輪轉，星漢燦爛。

仿佛瞬息之間，便經歷一天的輪轉，不知是時間流逝得太快，還是自然的輪轉太快，並未給生靈反應的機會。

師無命嘟嚷道：“時間是不是過得太快了？”

聞翹推算了下，發現並不是時間過得太快，而是這裏的日月輪轉的規則比其他地方更快。

東官解釋道：“其實並不快的，這是極東之地深處的一種常態……此地之所以被稱為荒空星河，便是如此。”

聞翹楞了下，爾後沈下心來。

既然世人為此地重新命名“荒空星河”，應該有它的意思。

她望向前方的天幕，這裏是一片無盡的荒蕪之地，空闊寬廣，星河橫亙，確實是一片荒空星河。

突然，仙舟微微一震，似是被什麽攻擊。

原本趴在聞翹肩膀上的小鳳凰一個不慎，隨著慣性朝前滾出去，圓滾滾的身體撞到舷窗上。

“啾？”小鳳凰歪著腦袋，發生什麽事？

有不長眼睛的家夥敢攻擊他們的仙舟？

聞翹將神識放出去，當看清楚攻擊仙舟的東西時，有些錯愕。

那是一只她從未沒有見過的獸，渾身密布著幽藍色的鱗片，在夜色之中，那鱗片如同泛著星光一般，與周圍的星空融為一體，若是不註意，還真容易將其忽略過去。

“是星冥獸。”東官快速地說道，“有星冥獸出現，大家小心。”

四官嚴陣以待。

聞翹看了他們一眼，發現他們雖然不懼星冥獸，但態度也極為謹慎，並未因為出現的星冥獸實力不強而松懈。

她心裏有些疑惑，這星冥獸是如何出現的？怎麽剛才沒有發現它？

很快，聞翹就知道星冥獸是如何出現的。

當察覺到前方突然出現的空間波動時，聞翹下意識地看過去。

只見黑暗的星空之下，悄無聲息地出現一條空間裂縫，幾只星冥獸從中快速地跑出來，在星空下的荒原奔馳，朝仙舟奔來。

接著，越來越多的空間裂縫出現，仿佛這裏有一個極為不穩定的空間，就像中洲的粼光海。這些空間裂縫有大有小，每當它們出現時，就會有星冥獸從裏面跑出來，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。

不過須臾之間，仙舟已經被一群星冥獸包圍。

“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空間裂縫？”師無命驚愕道。

小麒麟也皺著眉，“我好像記得，這裏應該是天建神庭的外圍……明明天建神庭周圍的空間極為穩定的。”

說到這裏，小麒麟有些恍惚。

在進入極東之地後，它就覺得現在的極東之地，陌生得它根本不敢相信。

在它記憶裏的極東之地，曾經因為這裏棲息著神皇一族，如同東邊的福澤寶地，富饒美好，吸引眾生前往，天地雖然也很接近，但又顯得天之高遠，地之廣厚。而非像如今這般，天地太過接近，仿佛天要從這裏塌陷下來，與地重合。

還有這些星冥獸，以前也沒有的。

“它們是來自混沌空間的一種混沌獸。”寧遇洲溫潤的聲音緩緩響起，“每當星河出現，周圍的空間會變得不穩定，出現空間裂縫，那些棲息在混沌空間裏的混沌獸會伺機來到此地……世人將它稱為星冥獸，意喻星辰召喚而來。”

就像仙硫石空間，因為空間不穩，同樣出現不少混沌獸。

聞翹有些茫然，“為何空間會變得不穩？”

寧遇洲偏首看她，他的眸色變得極為深沈，望著她茫然的神色，聲音溫柔：“因為此地的主人已經隕落，無法再支撐出一片平穩的空間。”

聞翹怔怔地看著他，明明是極為溫柔的聲音，莫名地添了幾分殘忍。

那雙深沈的眸子倒映著她怔忡茫然的面容，似是不忍心，他伸手將她摟到懷裏，在她茫然的臉上烙下一吻，柔聲道：“現在，它的主人回來了，它會變好的。”

聞翹仰頭看他，然後露出笑容。

她用力地道：“我會重建天建神庭的，讓它恢覆曾經的生機。”

重建天建神庭的第一步，先解決這群在周圍肆虐的星冥獸。

在星冥獸開始攻擊仙舟時，四官紛紛出去，將湧過來的星冥獸解決。

發現聞翹帶著小鳳凰離開仙舟，四官頓時一驚，想說什麽，就見這母子倆已經沖向一群星冥獸，然後開始大發神威。

聞翹手持折仙鞭，將撲來的星冥獸抽飛，小鳳凰伺機朝被抽得暈頭轉向的星冥獸噴鳳凰靈火，將它烤得外焦裏嫩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烤肉的香味。

四官看到這一人一鳳的合作無間，眼角微抽。

算了，有府主在旁看著，應該不會有什麽事。

四人不再關註，分散到四個地方，將那些厲害的星冥獸解決，剩下的留給聞翹和小鳳凰練手。

師無命和小麒麟緊張地扒著舷窗往外看。

看到源源不斷的星冥獸從空間裂縫中出來，一人一獸擔心得不行。

這麽多的星冥獸，就算有仙尊鎮著，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。畢竟這些都是來自混沌之地的混沌獸，與一般的仙獸並不同，據說混沌之中，甚至還有堪比仙尊級別的混沌獸，希望不要出現才好。

師無命小聲地嘮叨道：“怎麽會有那麽多混沌獸跑到這裏？連仙皇級別的都有，怨不得極東之地會變成一片荒蕪，再多的東西也不夠這群星冥獸摧殘……”

直到發現四官和聞翹動手將那些星冥獸或驅趕或斬殺，他慢慢地放松下來。

這一放松，就聞到空氣中飄動的烤肉味，不由暗暗吞咽了口唾沫。

小麒麟也聞到空氣中的烤肉味，小鼻子一聳一聳的。

師無命一下一下地看向寧遇洲，欲言又止。

寧遇洲似是沒發現，雙眸平靜地看著外面，視線一直追隨著在星冥獸中穿梭的人。

“寧兄弟，你有沒有覺得空氣中的烤肉味很香？”師無命厚著臉皮蹭過來，“自從你離開下界後，我們已經有好久沒有吃過你做的美食……”

寧遇洲終於轉頭看他，那雙溫潤的眼睛裏毫不掩飾的嫌棄和不屑。

“本尊會親手你們做吃的？”做夢比較快！

師無命頓時有些傷心。

他突然想起現在的寧遇洲已經忘記下界的事，再也不是曾經讓他們予取予求的“寧哥哥”，現在的寧遇洲本質上更接近當年墮魔時的魔神帝羲神君，而非是下界時那個陪伴著聞翹一起成長的東陵七皇子。

他傷心地說：“寧兄弟，在下界時，你對我們多好啊……”

“不可能。”寧遇洲說，“本尊知道自己的本質，不可能會對你們好，不過是因為阿娖……”

師無命無話可說，他們還真是沾了聞翹的光，才能享受到寧哥哥的好。

這時，聽到旁邊的男人說：“你看起來真不像天命。”

師無命正沈浸在寧兄弟已經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寧哥哥的悲傷之中，有氣無力地說：“我一直是這樣，是你自己不記得了……”

寧遇洲輕飄飄地看他一眼，沒有再說什麽。

小麒麟茫然地看著他們，有些遲疑，剛才寧哥哥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？天命又是什麽？

師無命伸手揉揉它的腦袋，“幼崽不要思考太多大人的事。”

小麒麟乖乖地應一聲，繼續嗅著空氣中的烤肉，不免想起當初在下界時，寧遇洲總是給他們做好吃的，因為當時它沒有身體，無法嘗到味道。

現在它終於擁有身體，但寧哥哥好像不太想給他們做好吃的。

小麒麟有些沮喪，但也知道現在的寧哥哥沒有下界的記憶，性格不會太好，他會嫌棄他們也是正常的。

直到天亮，那源源不斷的星冥獸終於退去。

地面到處都是星冥獸的屍體，灰白色的荒原潑灑著暗紅色的血液，宛若盛開的花，為這片灰白添上色澤。

聞翹停下來，望著星冥獸消失之地。

那些空間裂縫已經消失，不過隱隱約約之間，她還是能感覺到空間的波動，等夜幕降臨後，空間裂縫再次出現時，星冥獸也會卷土重來。

看來要重建天建神庭，比想像中要困難。

一輪朝陽從天邊升起，霞光千條，為這灰白之地鍍上一層絢麗的色澤，越顯其蒼涼無比。

寧遇洲離開仙舟，來到她身邊。

朝陽將兩人的身影拉得瘋長，在灰白色的地面交錯。

他們站在退去黑暗的戰場，周圍是星冥獸的屍體，血腥味若隱若現。

“阿娖。”寧遇洲開口，“累了嗎？”

聞翹轉頭看他，朝他璨然而笑，“不累的，有聞毛毛幫忙呢。”

“啾~”小鳳凰啾一聲，高高興興地說，“這些星冥獸不算什麽啦，我在鳳凰族地也經常和其他成年的鳳凰打架噠~”

師無命走過來，聽到這話樂了，“你還和那些成年鳳凰打架？一定輸得很慘吧？”

小鳳凰頓時氣得叼他，瞎說什麽大實話呢！

師無命帶兩只小神獸去查看那些星冥獸的屍體，他對星冥獸很感興趣，用鳳凰靈火烤起來那麽香，估計能做成很多好吃的。

趕緊去挑一頭嫩的回來。

對於吃，小鳳凰非常感興趣，以前它就很喜歡它爹做的美食，它也有很多年沒吃了。

寧遇洲取出一條潔白的手帕，為聞翹拭去臉上的血漬和汗漬。

這些血漬都是星冥獸的，偶爾打得正酣，她忘記躲了。見他微蹙著眉頭，聞翹就知道他的潔癖又犯，乖乖地站在那裏由他整理。

眼角餘光瞥見四官歸來，聞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。

寧遇洲卻完全沒有什麽不好意思，為她拭幹凈臉上的痕跡後，方才將那條手帕丟進仙戒裏，轉頭看向四官。

四官走過來，稟報他們先前追著那群離開的星冥獸所見。

“這次出現在周圍的空間裂縫共有三千五百條，有大有小，大有約莫千丈寬，小的半寸左右……也不排除更遠之處，還有空間裂縫。”

寧遇洲聽罷，看向聞翹，“阿娖，這裏是天建神庭的外圍，你打算在這裏開始，還是繼續前行？”

聞翹思索片刻，說道：“這裏罷。”

從進入極東之地後的路上所見所聞，讓她明白現在的極東之地越深入越危險，更深入進去後，可能會有更多的空間裂縫。

那就從這裏開始，一步一步地來。

在他們討論時，師無命和小麒麟他們回來了，同時拖了幾只星冥獸的屍體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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